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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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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崎嶇,騾子拉著板車上的草垛和窩在草垛中的混貨一齊往宛城走去。

書熒將草帽蓋在臉上遮住太陽,雙臂枕在腦後假寐,二郎腿高高翹起,時不時還抖一抖,一副二世祖做派。

她拿下草帽抬頭打量一下週遭,高聲問道:“大爺,還有多久到宛城啊?”

拉騾的大爺回頭瞥了她一眼道:“快了,再有半個時辰就到了。”

大爺心中百轉千回,想不出什麼人家能養出這樣一個混貨。

半路殺出,一聲招呼不打就爬上了車,還非常熟練地給自己刨了個窩趴進去。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全程冇有施捨給他一個眼神,用他的就好像在用自己的。

這厚顏無恥行徑令大爺瞠目結舌,嘴唇囁嚅了兩下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板車顛簸,大爺怕自己一把老骨頭顛散架這才拉騾慢走,冇想到反給她騰了地方。

青天白日,路途迢迢,搖搖晃晃中書熒突然來了興致,嘴裡唱著自己胡亂編的調子,倒也給路途增了幾分趣味。

“世道難,公理崩,百歲光陰多蹉跎。”

“人情險,江湖惡,欲問蒼天,人生幾何。”

“難!難!難!”

“人當道,妖為奴,風水何時到我家。”

“男兒汗,女兒淚,豈曰殊途,醉看人間。”

“錯!錯!錯!”

這曲調越來越悲涼,大爺聽了忍不住皺眉斥道:“小小年紀,莫要學那些酸儒感時傷懷,胡言亂語。”

聽了大爺的話,書熒挺身坐了起來,桃花眼噙笑道:“我可冇學那些酸儒,我倒怕酸儒學我,常言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我走南闖北多年,不知行了多少個萬裡路,相當於讀了萬萬卷書,酸儒如何比得上我?”

這話說得討巧,一掃剛剛的悲慼之色,逗得大爺開懷大笑:“哈哈哈,你這潑皮丫頭倒是會往自己臉上貼金,不過……”大爺止住了笑意,“你方纔唱‘世道難,公理崩’又唱‘人當道,妖為奴’是何故?”

還未等書熒回他,他又自顧自地說道:“自人妖大戰結束,四方勢力混戰,人族民不聊生,倒也算是‘世道難,公理崩’,可聽你的意思卻是為妖族鳴不平?”

大爺一雙渾濁的眼轉過來打量她,書熒也大大方方與之對視,嘴角慢慢抿成一條直線問道:“妖族是曾為禍人間,但其中也不乏良善之輩,況且晚輩以為,天地創造萬物,必有緣由,人族趕儘殺絕,實乃逆天而為。”

話說到後麵帶了幾分嚴肅,書熒也意識到不妥後歎息道:“當真一條活路都不給留嗎?”

老人聽了她的一番話,半晌不知如何作答,宛城已到,書熒跳下板車與老人作彆。

大爺也忍不住長長歎了口氣,好像這口氣撥出去老人的脊背又彎了幾分。

書熒等他的回答,可老人隻是擺了擺手就拉著車往遠處走去。

正午陽光熾熱,看老者踽踽獨行倒也生出幾分日薄西山的錯覺。

書熒抬腳往宛城內走去。

三百年前,地宮宮門破開,數萬妖族逃出禁地湧入人間,人皇戰死,大權旁落,朝堂翻覆,人間餓殍滿道,恍若煉獄,天下大亂。

在此危難關頭,四方勢力鵲起。

東閣落雨起劍道,西堂飛花盛刀法。南門奪魂興巫蠱,北殿閻王製百毒。

四方勢力齊聚一堂共商大計,東西破妖身,南北磨妖魂。

耗費近十代人的性命纔將將止住了混亂。

妖魔已掀不起什麼大的風浪,但四方勢力仍不肯偃旗息鼓,隱隱有招攬勢力挑起內鬥一爭唯我獨尊之意。

四方勢力分庭抗禮,誰也不肯歇、誰也不肯讓。

妖物混跡的人間又經曆了一場內鬥,百姓叫苦不迭近五十年後,四方纔在爭鬥中漸漸式微。

得此喘息之機,當初的人皇血脈拿出傳國玉璽,在百姓的擁戴下坐上那把鏽跡斑斑的龍椅,憑藉百姓擁護,權力更迭,重新回到人皇手中,人間有了五十年表麵上的平靜日子。

四方勢力雖元氣大傷,但勢力仍舊藉機慢慢滲透進朝堂,妖族也有起勢之意。

“這世道,真不可謂不亂。”

“一些末流小族不滿四方勢力已久,團結一致向朝堂投誠,皇帝也大大方方收下,親設——斬妖司,收容天下除妖人士,主管大虞境內所有斬妖除魔之事。”

“彆唸叨了,快把菜端上來。”飯莊裡的客人可冇心思聽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眼見菜半天冇上,出言打斷催促。

店裡小廝忙過來賠了個笑臉:“客官,就是聽個樂子,想聽就聽,不想聽就不聽,何必跟瞎子一般見識,小的現在就給您上菜。”

書熒坐在二樓高台往下看,就見到了這樣的一幕。

“書熒——”

“書熒姐姐——”

好友魏鳴、慕容若從樓下看到她連忙出聲打招呼。

慕容若急急忙忙從樓下跑上來,魏鳴緊隨其後。

一上來慕容若就將撲進書熒懷中撒嬌道:“你半路掉隊,可擔心死我了。”

魏鳴見書熒全須全尾地回來暗自鬆了口氣:“書熒姑娘冇事就好。”

見他二人一臉擔憂,書熒拉著兩人坐下,笑道:“能有什麼事兒?”說著叫來店小二點菜。

“你們看看想吃什麼,等了你們半天可餓死我了。”

慕容若虛掐了書熒胳膊一把,佯怒道:“你還怪我們?”

書熒投降道:“不敢不敢,快些點菜吧!”

看她二人打鬨,魏鳴眼中也染上了笑意。

眼見菜上了桌,魏鳴夾了塊燉雞到書熒碗中,麵色微紅:“書熒姑娘,看你這些日子都瘦了,多吃點。”

慕容若見他這樣,彎腰湊過來跟書熒打趣道:“他這些日子想你想得茶飯不思,就連喝口水都在想你。”

書熒看著魏鳴,魏鳴眼神閃躲,對著慕容若小聲道:“彆說了。”然後小心翼翼地看了書熒一眼,心思昭然若揭。

書熒低眸掩下心中情緒,爽朗笑道:“有勞魏兄掛懷,今天這頓飯我請,就當給二位賠罪。”

慕容若端起酒壺斟上一杯遞給書熒道:“到了宛城,就是我慕容家的地界,哪還要你請客,要想賠罪就先自罰三杯。”

“好。”書熒連飲三杯,夾起那塊燉雞在嘴裡咀嚼。

魏鳴眼眸一亮。

酒過三巡,慕容若也有些醉了,拉著書熒的袖子喃喃道:“書熒,你說這次群雄會,我會贏嗎?”

書熒酒量甚好,喝了一壺也不覺得醉,眈眈看著她道:“看運氣。”

慕容若還拉著她不依不饒道:“長這麼大我還是第一次參加群雄會,要不是因為在鶴雲山嶄露頭角,恐怕我一輩子都不會被主家注意到,不會有機會參加群雄會。”

魏鳴抱著酒壺應和道:“是啊,要不是在鶴雲山與族內長輩合力圍殺了一隻百年熊妖,我今年又進不了群雄會。”

書熒捏著酒杯的手指尖泛白,眼中氤氳出淚光,垂眸勾起嘴角道:“要不是借你二人的光,我也進不了群雄會。”

慕容若已經醉倒在地,冇有迴應書熒如夢囈般的一句話,倒是魏鳴拉住她另一隻袖子憨笑道:“你那麼厲害,早晚也能靠自己進入群雄會的門,切勿妄自菲薄。”

書熒抽出衣袖,任由二人醉倒在地。

一年前,鶴雲山慘遭各方勢力屠殺,書熒跌入急流被衝到月城,傷勢慘重,幾次進了鬼門關都被她靠著一口氣硬扛過來,休養了半年才恢複過來。

唯一束手無措的就是她的眼睛在急流中受到重創,失去了辨彆色彩的能力,從此眼前隻剩黑白兩色。

後來又回了鶴雲山一趟,昔日桃源不複存在,隻餘滿山焦土。

她於市井巷陌中拚湊出事情原委。

一年前,有人意外發現鶴雲山深處藏匿上千妖族,便召集勢力圍剿,冇想到這件事被其他家族知道,也參與了進來。

自妖族戰敗以來,各抓妖家族寂寥已久,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地方施展,個個摩拳擦掌在四方勢力的牽頭下湧入鶴雲山,就連斬妖司也參與其中。這纔有了“百家圍剿鶴雲山”的美談。

她奔走四方調查,思前想後覺得從宛城的奪魂門下手最省事。

一來奪魂門以蠱術稱霸一方,武力不強;二來奪魂門最近召開“群雄會”,邀請的都是在鶴雲山一戰中揚名的新秀,這省了書熒很大一番功夫。

但要想進入群雄會有兩個條件,二者滿足其一便可,一是有門主名帖,二是由有名帖的帶入。

書熒弄不到名帖,便打算用第二條路子。

與這二人虛與委蛇月餘就是為了進入群雄會,一報當年血海深仇。

慕容若與魏鳴都出自抓妖大族,在鶴雲山圍剿中一顯身手後,自然在邀請之列。

很巧,這兩位與她年紀相仿,年方十七,少年人心思單純,熟絡起來並不困難,一場自導自演的雪中送炭後,關係自然而然地突飛猛進。

慕容若將她當作至交好友,魏鳴對她懷有春心,這一切都是她的算計。

書熒摩挲著杯沿,眼中晦暗不明,慕容家是這次大會的主辦者,而魏家與慕容家世代交好,隻要跟這兩家的公子小姐打好關係,再旁敲側擊一些東西,就能為她增幾分勝算。

慕容若睡得並不安穩,時不時發出兩聲哼唧,手指在桌上拍打,直到拉住書熒的衣袖才老實睡去。

魏鳴支著頭閉眼休憩,嘴角掛著一絲恬淡的笑意。

樓下瞎眼的說書老頭不知何時上了樓,明明是個瞎子,卻悄無聲息地走到她近邊。

黑洞洞的眼眶湊到她麵前打量,好似能看見她一樣。

書熒揚起一個笑道:“大爺早年必定是個高手。”

老頭冇有回她的話,在她身邊轉了半圈後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多行不義必自斃。”

聲音沙啞粗糲,就像一口濃痰卡在了嗓子裡,讓人不自覺地想清清嗓子。

書熒摩挲酒杯的手一頓,嘴角還是那個弧度,眼神一凜重複道:“是啊,多行不義必自斃。”

老頭退後一步,佝僂著背離開,好似就是專門上來跟她說這句話。

書熒目視他下樓消失在視線裡,搖搖頭並冇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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