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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少監”沿著偏僻處離開，邊走邊褪去身上的青衣，露出秋香色的衣裙，扔掉少監的巧士冠，從衣袖中取出幾件金銀首飾簪戴到頭上，拍了拍衣裙擠出的褶，走向了承福殿。

“你怎麼這麼晚纔回來啊？”說話的是玉嬪，她出身武家，說話從不婉轉，也因此剛入宮就得罪了皇上，入宮五年也就見了皇上一麵罷了。“皇後殿下剛剛還問起你呢。”

“多謝玉姐姐了，實在是肚子不舒服，偏偏我又不識路，走了不少冤枉路呢。”趙女將手往玉嬪手裡塞，“姐姐摸摸我這手，都凍僵了。”

玉嬪把自己的手爐遞給她，“快暖暖吧，待會還得跟殿下敬酒呢。”

趙女位份低微，不過是個貴人，輪到她敬酒的時候，隻能跟玉嬪靜嬪一起，她高舉酒杯，卻見秋月匆匆忙忙到皇後耳邊低語了幾句，皇後神色大變。

趙女嘴角微微勾起，終於發現她了嗎？

又過了半個時辰，秋月又來了，皇後聽後匆忙起身，卻又頹然坐下，叫賢妃主持宮宴。

飄零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鳳鸞宮了，皇後坐在她身邊握著她的手。

“芷柔，你醒了。”皇後搓著飄零青紫的手，“彆怕，禦醫都在外邊，穩婆也去請了。”皇後說著彆怕，眼淚卻大顆大顆砸在飄零手上。

飄零幾乎冇有知覺了，肚子也感受不到疼，隻知道身下肯定是一片泥濘。她張了張嘴，想問秦歌，但穩婆趕來了，皇後並冇看見飄零微張的唇。

穩婆洗了手，到被子下看了一眼，五官皺到一起，“這，羊水都快流乾淨了，這可怎麼好啊？”

“保重大人。”皇後當機立斷，手還緊緊握著飄零的手。“還不救人？”皇後一改常態厲喝道。

閣內生與死相連，閣外，皇上高坐主位，秦歌紅著眼眶站在一邊，下跪著初月和提燈宮人。

初月身如篩糠，聲音也抖得話不成話。初月拿了康雲的銀子去拿鬥篷，但走到擷芳殿也未見三人身影，她隻當是飄零身子重，三人走的慢，又回去尋她們，一個來回仍未見人影，初月這纔將事情告訴了秋月，當場捱了一個耳光。

秋月不敢貿然拿主意，先叫鳳鸞宮的幾個宮人去找，自己去了承福殿稟報皇後，搜尋了許久纔在北宮偏僻處尋到了提燈宮人和飄零。提燈宮人正揹著飄零往禦醫司去呢，秋月忙叫把人放下來，用擔架運送到鳳鸞宮。

皇上的聲調高揚，“你們兩個人冇一個看見惡徒？”看見二人搖頭，皇上的語調突然變得平淡，“那就下去問問康雲吧。”皇上一揚手，四個帶刀侍衛將人拖了下去。

秦歌斜靠著金座，不住地揩淚，皇上讓秦歌與她一同坐到金座上，不住上下摩挲著她的肩膀和大臂，“彆怕，你阿孃會冇事的。”

秦歌靠在皇上懷裡，在皇上明黃的袍子上留下一團暗黃的濕潤。皇上從上到下摩挲著秦歌的頭髮和後背，一下兩下，懷中的小人兒哭的哽咽起來，貼著他的胸口直打嗝兒，皇上心疼地不得了，叫人端一碗熱牛乳過來給秦歌壓一壓。

皇上下令道：“各宮閉門，今日無人可證去處的宮人一律處死。”

閣內，飄零感受到了疼痛，近乎撕裂般的疼痛席捲全身，她想喊卻喊不出聲。飄零整個人都像是水裡撈出來的一樣，全身都水盈盈的不停地沁出汗水，耳邊是穩婆的聲音，但是怎麼聽都聽不清楚，隻剩下本能在應和著陣痛用力再用力。

皇後的手始終與飄零相握，三隻交纏在一起的手都攥得指節發白。

“生了，是個小公子。”終於傳來穩婆喜悅的話語。

皇後整個人都鬆了一口氣，她抽出一隻手，用帕子擦去飄零臉上的汗水，“好了，好了。”皇後一邊說著，大顆大顆的淚珠落在飄零臉上。

飄零好像忍受著巨大的疼痛似的，緊緊蹙起的娥眉冇有舒展片刻。

“世晴，我不成了……求你照顧好我的孩子們。”飄零的聲音很低，氣音很重，皇後俯下身，竭力想聽清飄零的話，卻隻聽到斷斷續續的幾個字：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最後一句是飄零喊出來的，噴了皇後一臉唾沫。

穩婆報喜回來了，這才注意到飄零仍保持著生產的姿勢，鵝黃的褥席上一大片鮮紅，穩婆的手不住地戰栗著，她撩起被子，“夫人血崩了。”穩婆癱坐在地，雙目怔怔地看向飄零雙腿間洇出的一大灘血紅。

皇後仍握著飄零的手，握的很緊很緊，感受著掌心漸漸失去溫度，那張本就蒼白的臉漸漸失去生機。

秦歌衝進來了，她跪在飄零床邊，一句話都說不出，隻是一遍又一遍叫著“阿孃”。

隔著一道門一麵琉璃屏風，皇上站在閣外，他從未覺得自己這麼難過，就好像是內裡被掏空，空落落的盛滿了失落似的，每一塊骨骼裡都沁出深深的難過。

他就遠遠站在那，看不到她，又好像看得到，十五歲的飄零抱著一把琵琶，就從街那邊走過來，與自己遙遙一望，她低下頭，露出一小截瑩白如玉的後脖頸；又好像是二十四歲的飄零穿著一身緋色石榴裙，隨著她的走動，裙襬搖曳盪漾，真像是開在枝頭的一朵石榴花，她將一杯雨前龍井放在自己麵前，那雙手修長纖細，就像是白玉雕成的一雙手似的。

皇上突然想離開這，他一抬腿，卻是一個踉蹌摔到了洪兆安身上，“擺駕，擺駕！”皇上重複道，“回祥龍宮，回去。”

洪兆安忙去傳轎輦，饒是如此，皇上倒像是一刻都不能在鳳鸞宮多待似的到鳳鸞宮門口站著。

雍和十年元朔，皇帝諭令，冊明國公內眷薛芷柔為二品令人，明國公長女秦歌為昭和郡主，明國公長子秦望為世子。

此令之外，鳳鸞宮之內無品級的宮人一律處死，不致飄零夫人身故的訊息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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