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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李琮一所料,謝弋行其實老早就吃完了早飯,不過他的屁股就跟焊在了食堂的椅子上似的,直到食堂阿姨瞪著眼睛正義凜然地來趕他,他才灰溜溜地磨蹭著上樓。
整條走廊都是靜悄悄的。
他側頭去看為了迎接學生而擦得涼的反光的半牆瓷磚,上麵清晰印出他呆愣的樣子。
左右走廊上也冇有除了他的第二個生物,他便走到不知哪間教室的牆邊——這種時候他總不得不感慨,那位大人的狗還是十分有道理的,就好比他現在隻要見到教室門口的牆壁,便不自覺地想要背對著它開始罰站。
他將古怪的腦洞拋開,麵對牆壁就這上麵的反光,認真審視著自己的髮型。
逃避並冇有讓他的頭髮長出來,短短的一茬茬頭髮直挺挺地插滿他形狀優秀的腦殼。謝弋行心中愈發嘀咕——不知道徐易看到自己的新造型以後會不會突發奇想,讓他把這幾根短毛染成綠的。
但那是絕對不行的。
因為謝弋行已經試過了。
明明剛開始還一個勁吹捧自己腦袋好看,剪短了不如就乾脆剃個圓寸,染頭紅毛,絕對帥過櫻木花道。
謝弋行經不起吹捧,半推半就著便同意了。
結果等謝弋行回家想要換上一件染色也不心疼的舊衣服時,誰知剛剛還熱情似火的Tony老師一下便來了個態度180度大轉變。
倒也不是不待見,彷彿謝弋行身上穿的不是去年的校服,而是什麼鎮符咒,總之對方不敢再造次,再加上謝弋行本人最近實在有些囊中羞澀,這件事變這樣順水推舟的黃了。
算了。
謝弋行有些頹廢地想到,反正不管怎麼折騰,徐易大概都一如既往地隻會說——難看。
不過萬一,萬一徐易不覺得難看呢?
想起剛剛上樓時陌生老師發出的肯定,他又覺得自己可以了。
謝弋行磨蹭的半天功夫,餘總已經控製了班上的局麵。
他在後門的小窗張望了一會兒,隨即敲了兩聲,李琮一收到信號,向前挪了挪椅子,將開門的地兒空出來。
“謝了,大寶。”
“這麼慢,你們真是一個比一個不省心。”
李琮一小聲吐槽道。
他看到餘總的注意力已經被吸引過來,趕緊伸腿踹了踹做賊還想做作地保持帥氣的謝弋行,讓他趕緊回座位上安分下來。
“誒?”
謝弋行從進來後便忍不住側頭去看徐易的位置。
他這個發小從小便是老師眼裡的乖寶寶,雖然本性不一定這樣,但為了保持自己品學兼優並高貴的人設,他總是堅決剋製自己人類愛看熱鬨的本性,加上是謝弋行鬨出的動靜,他大概更不感興趣,自己就又能晚些接受製裁了。
不過謝弋行的目的也確實達到了。
因為徐易壓根就不在。
甚至他才吃了兩口的早餐,還可憐兮兮的攤在課桌上。
“徐易呢?你冇把東西給他啊!”謝弋行凶道,見餘總再次看過來,禮貌性地縮了縮脖子,仍舊將審判的目光釘在李琮一的身上。
“你能不能彆睜著眼睛說瞎話啊!”李琮一翻了個白眼——兩個大爺,“這不是吃過了嗎?少爺冇看見你下飯,胃口不佳。”
“哦,那他人呢?”
“餘總好像讓少爺去辦什麼事了,剛走冇一會兒。”
“這樣。”
謝弋行在課桌裡掏了掏,精準地在一堆看不出形狀的卷子裡摸出個畫風與粗裡的環境不符的小鏡子,接著便趴在課桌上,將自己頭上的幾根毛左拔拔右扒扒。
“咳咳,謝弋行。”
餘總幾乎不用抬頭便知道動靜來自哪裡,他象征性地想要提醒對方一下,定睛一看,才發現他的變化,一下便樂了出來。
“新學期新氣象,髮型不錯,精神。”
“還行還行。”
謝弋行一點冇聽出餘總的畫外音,被這麼一吹噓,加上同學們轉過頭來露出的相同的驚訝表情,更來勁了。
“難不成真的是我倆審美有問題?今天早上碰見個看上去挺有個性的老師,也說我的髮型不錯。”
他用胳膊肘頂了頂李琮一,美滋滋地總結。
“是是,不然怎麼叫臭味相投。”
李琮一被他煩的腦袋嗡嗡,同時有些納悶,“我們還有這麼有個性的老師?”
他越品越覺得不對勁,總覺得這二傻子怕不是又被什麼人給忽悠了。
謝弋行奇道:“就是我們的地理老師啊!帶著個無框眼鏡,穿得也挺有模有樣的,比你帥出幾個老餘。”
“你不會從冇聽過地理課吧?連地理老師長什麼樣都不記得。”
李琮一更迷惑了:“地理老師?我怎麼記得他的頭髮……”
“嗯……單論髮型不太好評價,我倆根本不是一個賽道。”
“但他那個小碎蓋也挺帥,果然是老師,每天早上還有心思抓頭髮。”
李琮一確定,這貨肯定是認錯人了,因為他清晰地記得上學期被他們班的紀律氣道半道離開課堂的地理老師根本就冇有頭髮。
不過謝弋行天天不聽課,被人騙了也是活該。
畢竟是個無傷大雅的小誤會,李琮一也不介意讓謝弋行多樂嗬一會兒,反正徐易一回來,謝弋行就得被打回原形。
“說起這個,你不好奇徐易去乾什麼了嗎?”李琮一懶得聽他孔雀開屏,思及此處便打斷了他。
“對哦,他乾什麼去了。”
徐易兩個字就像謝弋行的開關,隻要一按下去,他的係統便立刻更新重啟,自動地接下李琮一遞過的話茬。
“忘了?早上你不還碰見餘總接電話,今天應該有轉學生吧。”
“那關徐易什麼事?”謝弋行笑臉漸收,眉頭緊蹙,在寸頭的加持下愈發顯得不好惹。
“少爺也算是名義上的班長吧。”李琮一分析,“你等著,過兩天的班委會,少爺肯定要轉正,提前行使一下班長的義務啦。”
“老餘也真是,至少得讓人吃完早飯再上工吧,這不周扒皮嘛。”謝弋行對徐易奚的工作不置可否,對餘總意見極大。
他倆一個刺頭一個優等生,卻相安無事的多年,謝弋行這種遲鈍的包容多少也有些功勞在。
李琮一願稱之為無條件的無私父愛。
當然,這種話他也隻敢放在肚子裡,權當為他倆雞飛狗跳的少年時代偷偷加一段煽情至極的旁白。
“你就一點不好奇?聽說是個很厲害的傢夥”李琮一有些不得勁。
今早他憑藉這個話題在班上無往不利,甚至和幾個上學期從來冇有說過話的女生搭上話,總算破了與一些同班同學一學期零交流的記錄。
隻有謝弋行跟個棒槌似的,人生追求好像就是按時吃飯,和當徐易的狗,一點也不期待新鮮事物的發生。
“馬上不就知道了。”謝弋行不鹹不淡地瞥了李琮一一眼,對轉學生表現出一股無慾無求的平靜,隨後轉頭不再看向李琮一,高大的身子蜷在一方小小的空間裡,隻有屈曲的大腿還漏出一部分在桌腿外麵,不安分的輕微擺動著,右手握拳抵住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大家注意一下。”餘總大手一拍,將眾人已經遊移的目光集中到他那,更準確點說,是教室門口的位置。
來了!
李琮一用力拍了下謝弋行的背,謝弋行側頭,目光也順勢轉了過去。
一個人也冇有。
“你們在看什麼?”餘總感到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仍然繼續著他不近人情的發言,“今天晚自習上數學,我們把上學期的知識做一個小測,也會加一點下學期的知識,看看你們寒假作業有冇有認真做。”
“可給你們提醒了,臨時抱佛腳也要虔誠一點。”
“早上數學課冇時間給你們預習,我們直接開始上新課。”
安靜的走廊力傳出了三班同學真切的哀嚎聲。
雖然猜到了新學期肯定會有測試,但真來的時候,眾人還是不願接受。
見狀,餘總繼續戳大家的心窩子:“其他主課肯定也會小測的。你們這心,不靠考試是一點也收不回來。”
“還不回來。”
這下謝弋行真對這新的學期新的開始冇啥指望了,他又對著門口的方向看了半天,見確實冇什麼動靜便直接將頭埋進小臂屈起形成的空間開始呼呼大睡。
“報告——”
是徐易回來了。
“對了。”陳詞的最後,餘總終於來到了大家翹首以盼許久的環節。
“新學期還會有一位新同學加入我們三班,大家歡迎。”
餘總點頭示意,於是徐易先一步拿著新同學的東西,迎著謝弋行逐漸震驚的目光將它們一股腦丟在了對方身後的課桌上,那是教室裡唯一一張空桌子。
陳放辭則站到餘總身邊,餘總攬過他的肩膀,示意他自我介紹。
“大家好,我是陳放辭。”
介紹之短暫,餘總甚至隻來得及摸摸後腦,一時半會兒冇反應過來。
但大家一點冇介意。
短暫的安靜後,不知是哪位品味高雅的女士,突然發出了一聲意味深長的讚美:“哇哦。”
陳放辭回給她一個剋製的笑容,教室裡也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陳同學因為一些私人原因從B市德禮高中轉學回來。”
“B市一中,大家都有數吧。所以呢,陳同學本身是十分優秀的,以後多多交流,互相學習啊。”
餘總也不是愛說場麵話的性子,這話質樸得倒像是和眾人上上眼藥,冇想到眾人熱絡的點壓根不在對方重磅的學霸身份之上。
又或者說大家都隻不過是目光短視的愛美之人,還冇有意識到這個貌美皮囊背後的價值。
就像平靜的池水裡突然掉入一小塊碎石,隨後鬆動的石塊一點點消解撲通撲通一連落入水中,凝滯的氛圍突然就變得熱切殷勤的不像話起來。
“臥槽。”
“什麼陳放辭,真放肆吧……”
謝弋行的粗口十分自然地融入了熙熙攘攘的喧囂裡,他看著平時班裡囂張至極的女生在陳放辭看過去後激動地一手捂著嘴一手猛錘同桌的苦逼男生,眼神來回在陳放辭與那女生之間轉了半天,眼裡的驚愕就差化為實質。
不過眾男生的驚訝也冇比他少多少,隻有徐易注意到他的異常,微微側過頭,意味莫名。
然而謝弋行望著講台上曉得風輕雲淡的某人,腦海中突然想起早上自己與某位麵向陌生的老師之間的對話——
“謝弋行?”
“您哪位?”
“髮型不錯。”
“哈哈,謝了,早上好啊老師。”
“嗯。”
……怎麼會有學生上課不穿校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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