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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414，有人來探望。”

漫長的黑夜降臨。

他聽著窗外窸窸窣窣的落雪聲，淡淡應了聲。

床頭櫃上，桌麵鋥亮整潔，隻有昨天剛擺上一籃幽紫色的勿忘我和一些日常用品——那是自稱“上級”的人帶來的。

風鈴聲悠然響起，帶著走廊的嘈雜聲一起，驚動了剛觸及花枝的指尖。

被推開的門傳來護士的叮囑：“病人腦部有所受損，剛恢複不久，不能……”

“我知道。”護士的身後站著一名男子。若非長相俊朗，那一束直抵肩部的髮絲，從背後看來倒真有點女子模樣。他目光不經意間掃過門上串串細長的風鈴，“可以關門嗎？”

“當然可以。注意不要刺激病人，儘量避開一些過往的事。”

“好。”

房門重新被關上，屋內重歸安靜。

床上的人已經收回那隻觸摸花枝的手，思慮片刻，他微微撩起床邊的簾子——那是先前睡意濃鬱時順手拉上的。然而現在睡意全無了，他好奇，一個連關門都要征尋意見的紳士角色，到底是什麼樣。

男子大步朝他走來。

病房內隻開了一盞燈，濃烈的酒精味迷茫在上空。

燈光微弱，但他看清了那雙淡棕色的眼睛，彷彿一捲風暴，吹散這裡的一切。頃刻間，風暴停了，原野袒露，一切是那麼荒涼寂靜。

床上人朝男子笑了笑。

“我認識你，對嗎？”

男子停在了床頭櫃前。

床上的人饒有趣味地打量著這個站在身前的人，喉結上下微動，他說，生的挺好看的，小哥，有對象了嗎？

他清晰地看著對方的嘴張了張，卻躊躇半天冇吱聲。

下一秒，他身後倏地一聲響，煙花從遠處的上空綻放，照亮窗外無儘的黑夜。

煙花聲大，他聽不清對方的聲音。或許對方冇有回覆，意料之中，他隻是開個玩笑。

於是他自顧自地翻開手機頁麵，喃喃自語:“哦，今年最後一天啊。這麼來算，我躺快六個月了。”

“……一年。”

“你說什麼？”卡著煙花的間隙，這句話倒是聽見了，但是又冇聽完全。床上的人怔怔望著對方，等待一個準確的答覆。

然而長髮男人歎氣，小心將手搭在床頭櫃的邊緣，他輕笑，冇什麼。新年快樂。

“謝謝。”床上人闔眼道。他本想繼續解釋他其實並不快樂，卻又不忍打斷彆人的一番好意。

罷了，便讓這番雅緻滯留於此。

兩人一同享受屋外菸花綻放的絢麗多彩與歡鬨之聲，似乎彼此都沉浸在這種美妙絕倫意境中。那一刻，時間彷彿停止了，隻有煙花在不停地燃放。

終於光彩散去，天空重歸寂靜。

“對了，我還冇問你的名字……”床上人頓了頓，他重新睜開眼，環顧四周。

走了？

他察覺門外“上級”與護士的對話聲，大抵詢問方纔有冇有陌生人進入病房。

護士咬定冇有。

聞言，他垂下眼。

病房內隻剩下他一個人，門上的風鈴，一籃子的勿忘我，一些日常用品。

還有，籃子下擱著一枚的——

熠熠發光的戒指。

……

十二月中旬剛過，艾瑪塔市的核心區順利捕獲一名“企圖盜取核心機密”的嫌疑人。

好巧不巧，那人恰好是德塔市研究所的人。

兩研究所算是情同手足，除開上層的機密，大多資料都是共享的，很好形成合作共贏，攜手共進的友好局麵。

如今這一出來，不說是二者展示性地馳騁僵局戰場，連原先合作的計劃進度也截慢了一半。

審訊室裡，艾瑪塔的中心員和德塔大老遠趕來的談判員進行一場舌戰。

“我想你們有理由給我所一個合理的解釋，而不是因為核心區大門冇開就翻牆闖進來。”

“這是個誤會，真的。”那位“企圖盜取核心機密”的可疑人員慵懶地坐在審訊椅上說。

“你閉嘴。我的談話對象是貴所談判員。”

艾瑪塔的核心負責人是個口蛇毒惡的女人。

“我所研究人員的闖入的確是個誤會。這也從側麵說明瞭核心區的保護措施並不強。據我所知，鄙院的研究人員在遮蔽區域性電流後進入了五米左右才因為跨步電壓引發的安全報警。”德塔的談判員也不示弱。

“哼，那貴所還真是為我們的核心領域安全性操碎了心。”

審訊椅上的人再次插嘴：“不用客氣，如果艾瑪塔的大門不開，我下次還會多派幾個人過來，幫你們測測安全——”

“洛爾，夠了。”

得。他又生氣了。

洛爾朝審訊窗的方向擺出個痞裡痞氣的笑容，隔著單向透視玻璃，他隻能看清那人模糊的影子。

緊接著，艾瑪塔的中心員在耳返中被告知某些訊息，收起原來的鋒芒畢露。

“好吧……人我可以放回去，但是你們需要保證，對於以後不會再翻牆這件事。”

洛爾會心一笑。

他悠悠地在審訊椅上翹起二郎腿：“嗯，不翻牆，以後挖地道。”

他思索著還想說些什麼，審訊室的門已經被打開。

他有準備地抬起頭，笑意滿滿看著門邊的可人。

那個長黑髮，長得標誌的東方男人。

如果冇有發生變故，或許他們應該已經結婚領證了。

可惜了一場車禍把他直接撞失憶了，後來不知怎麼的，對方也失憶了，還傻裡傻氣地把洛爾送給那人的戒指在他失憶的時候還了回來——等他記憶全回來時當場氣到吐血。

於是在洛爾這邊來看，時隔五年的他們第一次遇見是在兩市交流會上，第二次是床上，交流會上約著打了一炮。不久後洛爾記憶恢複了，想到這件事他還不禁起雞皮疙瘩。畢竟都要結婚的人了時隔多年相見如賓還是有點彆扭。

第三次是這裡。

“人不是白放的。”對方微微眯起眼，視線掃過洛爾，最終定在德塔談判員的臉上，“前些時候我在德塔城區晚報上無意撇見貴所‘氫導計劃’有了新突破，實話言，我所對這項技術一直都很感興趣。如果貴公司能將這份技術版權賣給我們……不知您意下如何？”

洛爾的笑容瞬間凝固。

氫導計劃——氫電導。那是他的父親生前一直研究的方向，卻在後來的記憶恢複後被得知這項研究已經被格羅琳·格裡芬——德塔所現任所長，他的上級接手。

“這個恐怕……”談判員被氣笑了。版權買賣的代價太大，他竟妄想用個小小的研究員當賭注，簡直癡人說夢！

“那就他可不能跟你們回去了。”對方眸色冰冷幾分，語氣冰冷地說，不過貴所也不用擔心，他隻是不能回德塔，我會安排住所讓他待在艾瑪塔核心區，並命他為安、全、檢、修、員。

洛爾背後一涼。

在線詢問，失憶的老婆生氣了怎麼辦？

“總助，這樣會不會太……”艾瑪塔中心員皺皺眉。

男人緘默不言。

下一秒，德塔的談判員被告知放在審訊外的手環有一通電話。他點頭道聲“失禮”，急促走出房間。

“這太不劃算了！”中心員還是哀嚎出來。

版權和遞一名犯錯的研究員，正常人都會選後者。

除非——

“能在如此短期時間同貴所舉辦兩次交流會是鄙院的榮幸。”德塔的談判員走進來說這句話的時候顯然咬牙切齒。但無奈，上級指示也隻能讓他與對方和顏悅色。

中心員驚掉下顎。

男子冇有再掃視對方，像早在預料之中般，他最後掃了一圈房間，如釋重負般走出審訊室：“合作愉快。”

審訊椅上的機器收到指令後“哐當”一響，釋放了坐著它的人。洛爾被帶出了艾瑪塔研究中心，一路上他的談判員就和遠處的烏雲一樣死氣沉沉，連路過的行人都要朝彆人吼兩句。

譬如現在。

年輕的母親牽著年幼的孩子指著他們說：“小藝，你看現在這些從那些巨大的柱子裡頭出來的年輕人，都是未來的冀望。艾瑪塔隻歡迎這些有未來的人，所以你要好好學習，聽見冇？”

被叫“小藝”的孩子問道：“那如果不好好學習呢？”

“那就會被遣出艾瑪塔，失去城市的同行資格，再也不能踏入這個城市了。”母親滔滔不絕的教誨自己的幼崽，“你會離開爸爸媽媽去其它地方生活。其他地方可不能吃到好吃的慕斯、坐豪華的車，還有——”

“你放屁！”談判員隔著條街破口大罵。

母親的聲音也尖銳起來，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現在的稽覈這麼低了？連這種貨色的人都能進艾瑪塔？”

“稽覈？可笑，這種模棱兩可製度也就你們相信！”談判員冷哼一聲，“我告訴你，其他城市也有好吃的慕斯，誰拘泥於你們這塊破地——唔！”

女人見和發生爭執的男生被製止住，拋下一句“晦氣”變轉身離開了。

洛爾鬆開對方，無奈攤手：“你再說下去，等把警衛引來，咱倆身份可得互調了。”

“我還冇說你呢！洛爾·蘭斯，你冇事往人家研究中心瞎跑什麼？？”此刻的談判員宛若一隻一點就炸的橘貓，金燦燦的頭髮似刺蝟一樣朝天紮。

回答的是洛爾一個不明所以的微笑。

“哥，我求求你彆再給我們添亂了好不好，我大老遠跑過來容易嗎？我真的巨討厭這裡的人，他們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目中無人，自以為是——”

“你剛剛大可選擇後者把我留在這，雖然降了個職，不過……我還挺能吃苦的。”他頓了頓，像是在整理措辭，“而且還能看到美人。”

談判員氣得吐血：“我巴不得選第二，但所長告訴我你不能留在艾瑪塔。你告訴我，洛爾，你現在告訴我，你和所長是不是在搞地下情？？

“之前你都要昇天了她動用最前沿技術把你從鬼門關裡拉回來，我就姑且認為這是一個上屬對下屬的關照。但這次是什麼？我們的中心研究，她寧願把版權賣給彆人了也要把你撈回來，你到底哪饞她了？你說這合理嗎？啊？”

“地下情倒冇有，可能是因為我長得帥吧。”洛爾若有所思。

“滾！聽見冇？”

“遵命！”

音落，洛爾似輕鬆地踏上城際鐵道線路。

十二月的氣候飄忽不定，遠處的天邊烏雲越積越厚，彼時天空飄下幾片雪花。

艾瑪塔首位研究所頂樓是間空中花園。

滿地勿忘我被種植在溫室閣樓中，被主人嗬護的很好。

男人站在閣樓窗邊隨意地抽著煙，半開的窗湧入刺骨的寒風，衣薄的他不為所動，視線時不時撇過遠處飛快閃過的城際空軌。

“秦文瀾。”有人從背後叫住他。

“我纔是她的籌碼。”

秦文瀾掐滅了煙，最近的一輛空軌已經消失在儘頭。

“我知道。”他閉上眼吸了口氣，“還不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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