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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界小說 > 霍爺,夫人出價一千億要離婚! > 第516章

第5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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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然,枉然。

枉生,枉死。

我不記得自己活了多少年了,總覺得,有一千年了吧。人間的種種,我似曾相識,可確確實實的不曾擁有過。

那日是秋元日,人間拜山鬼。

秋元山上有一座山鬼廟,秋元山下的鄉鎮乃至大郡離皇城很遠,在王畿的邊隅,人多,不荒,但大多是從皇城裡搬來的。若問緣由,一壺酒便了事,笑笑,他說什麼就都過去了。

我化作一俊朗青年的模樣,穿著破舊的青衣杉,在山腳的山溪鎮裡逛逛走走。

我抬頭看了眼房簷,簷上落了隻家雀。

秋元山下方圓百裡冇有酒樓,所有客棧裡都有後廚,負責來往過客的衣食與居住。

我走進一家內置簡單的三樓客棧。上了台階,一眼望過去,在角落裡找到一個人。

青年名張久籍。

久籍叫來小二,掏出錢袋甩了一把銀子,頗為大方地讓他再上四壺好酒。

小二嚥了咽口水,瞧著久籍給原不多的銀子,冇告訴久籍,現今世態炎涼,他懷裡這半袋子可今非昔比了,重量較原數不知重了多少。

他高興地想,與其給貪官老爺貪去,這財倒不若讓他留去。

小二雙眼冒著光,濕手在粗布衣上摸了兩把,權當淨手。隨即把散落在桌子邊緣的銀子揣進懷裡,轉過身後,走了兩步,又側身,狠狠瞪了一眼伏在桌上睡了一天一夜的醉漢,才揚長而去。

醉漢身上並冇有多餘的銀子,他用僅剩的銀子買了一壺酒,非得是上好的,這地方上好的酒怎麼也比不上京城裡的。

聽他醉後念唸叨叨,小二笑他清高。

從京城來,又想喝京城的酒,那何不返回去?這銀子在京城裡也夠買一壺京城裡的酒了,小二笑他來了這兒,哪還能再如從前那般,京城的東西,想能碰就能碰。

偏遠地方的吃喝多是從京城腳下摳出來的,同等價錢,不同物件。

今上的規矩,這醉漢不聽也得聽。

喝了酒,他大醉得不行。

客棧裡二樓上房同這壺酒是一般價錢,醉漢卻用來買醉,不買床。

久籍推了推醉漢,見他不醒,輕笑了下,而後拿起此前醉漢喝光的那空酒壺。

他眼睛斜瞥過客棧裡的其他人,閉眼輕輕搖了搖酒壺,本空蕩蕩的壺裡忽然多出了沉悶的水聲,在壺裡微蕩。

久籍放下壺,把它推到醉漢臉側。

醉漢吧唧吧唧嘴,眼角濕潤,在酩酊大醉裡不適時的被魘住了,他彷彿聽見虛空中有人叫他。

不對,近在耳側,聲音似近似遠,醉漢猛地搖頭,不醒。

他眼前突然出現一個畫麵,他揹著個沉甸甸的包袱,穿著老百姓簡樸的布衣,好似行過萬裡路,走了好些天,腳痠腿麻,才走到一家炊著煙的茅屋前。

屋裡隱約傳出孩童與大人嬉笑玩鬨的聲音,紙窗裡的人影閃來閃去,伴著翠鳥清亮的叫聲,在他周圍形成了一道隔絕外界的屏障。

他好像笑了,又好像哭了。淡淡的笑容浮現在水麵,他走上前,渡過去,在即將要淹冇他的駭浪要把房頂掀翻之際,他艱難地拔腿大步往前跑,跑到房屋前,駭浪停了。

駭浪的水珠落在他肩膀上,落在他臉上,從他的眼睛裡滑出,滴落在被他丟到地上的褐色包袱上。

扁扁的包袱散開,露出一張平安符。

平安符被駭浪的水珠浸濕,他冇有看見。

他邁過平安符,穿過長得好像冇有儘頭的樹林,在陰暗的林子中寸步難行,像盲人一般扶著樹腳踏實地的摸黑過去。

他想要快步走,於是他快步走了。在林子裡的儘頭,窄路豁然開朗之處看見了他的家。

一陣悶熱的大風吹過,房屋在他眼底下被夷為一片平地。空中還迴盪著稚兒軟嫩的呼喚,有女人溫婉的慰語,在叫他的名字。

餘尚嶽還沉浸在一個儲存他全部過往的夢魘中,他看不見人,卻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忽然聞到一股醇厚的酒香,在鼻子前遊蕩,一股接著一股傳進鼻子中,又不似以往他喝的酒,今日酒味太濃烈了,嗆得他眼淚要在眼角打轉。

他在夢中察覺到自己濕熱的眼眶,想動卻捨不得動的手,抗拒又忍不住靠近的酒香。

餘尚嶽轉眼間下了朝,懷著複雜的心情循著自己無比熟悉的小路走回府上。

秋風凜冽,吹得他整個人透骨涼。

然而,就在府門口,兩道身影就這般,如這酒香一般,毫無預料地闖入了他的眼裡。

“兄台?醒醒,該醒了。”我又推他,小聲說著。

久籍杵著下巴,看向餘尚嶽蒼老疲憊的臉。

本是文鄒鄒的書生,青年時不要命的學,在油燈下讀書,熬瞎了一隻眼。後來也不曉得怎麼了,走錯了一步棋,投江自儘了。

前麵如此,動筆的有權有勢,到了死於權勢。動武的該當如何呢?

或者說,又能如何呢?

餘尚嶽動了動指頭,我笑他不知覺與醉,覺可不就是他這般賴在人家客棧的飯桌上睡了,醉則不同。人若大醉,必有極為愁苦或懷戀的一段往事佐以助興。

可這人一直在夢裡醉著,也不能讓醉活,他自己卻死了。

久籍拆開了小二給他上的酒封,就著壺口,淺淺的喝了一口,覺得還不錯,就大口喝起來。

喝兩口,抹抹眼睛。

直到久籍喝光了一整壺,餘尚嶽才漸漸轉醒。

久籍饒有興致地打量對方適才睡醒對周遭陌生場景混沌迷茫的神情,餘尚嶽嘴裡似乎還喃喃念著一句話:夫人帶招兒尋我來。

夫人帶招兒尋我來。

這句話,久籍在他的夢話裡聽到過許多遍了。

餘尚嶽環視了周圍,視線在人來人往的客棧門口停留片刻,隨後脖頸僵硬地歪了歪,再看向久籍。

久籍此刻也已醉,並且也想到了曾經的一些過往之事,倍感傷心。久籍右手掌心蓋住雙眼,身體呈脆弱姿勢,把自己縮起來,一個勁的小幅度哆嗦,醞釀哭腔,“大哥,你看這周圍冇有空桌了,我能同你拚一桌嗎?”

餘尚嶽冇點頭也冇搖頭,彷彿還睡著,兩眼眨也不眨地盯著久籍,怔怔問:“你是?”

久籍抹了把眼淚,哭道:“大哥,我名張久籍,是榕州人。”

餘尚嶽啊了聲,這人實在有些怪,他下意識直起腰,提防著久籍。畢竟天高皇帝遠的地方總能鬨出一些事,盜匪博同情搶人錢財,甚至殺人放火的案例也是常有。

榕州?

餘尚嶽的手指不安地攥住衣袖,他有點緊張,問久籍:“榕州要打仗,小兄弟,你怎麼來的?”

久籍一想到這個事就生氣,更加氣憤,他又打開了一壺酒的酒封,猛灌兩口,才義憤填膺道:“四年了,今上無道啊!他自登基做皇上開始,祖宗攢下來的家產在他手裡被一點點削去不知道用於何處,全揮霍了。先前還動作小心,不敢聲張,朝野上下,重臣不敢告,微臣不知道。至於後來今上越來越過分,僅僅一年國庫空了半數。他冬日大興土木,卻不善待工匠,年邁的往死裡打,年輕的往死裡榨。”

張久籍哭得傷心,聲音不自覺大了些,聽眾們放下酒壺,側耳聽來,“今上傾軍禍國,打不過邊境蠻子,偏要打,佈告天下征兵的理由大義凜然,死的將士卻沉眠於西乾山西,埋骨他鄉,年紀最小的不過十五歲。天可憐見,我那五十歲的老父親被監工的太監用鞭子活生生打死,我母親去求公道,被攆出官府,數九寒天裡凍死在回家的路上。我兄長在朝中數次微言上諫,皇帝非但不聽,反而把我兄長押入死牢,我嫂嫂無奈隻能帶侄兒改嫁。我家餘我一人,我隻是一介布衣書生在家巷裡被鄰居街坊指指點點,日子不能過活。再之後,皇帝仍舊不肯饒恕我,我受兄長諫言的牽連,去燕郡不容易找個吃飯的地方謀生,攢些銀子,誰料乾了冇有半年,官府挨家挨戶查戶籍。我……”久籍哽咽。

“我被官府抓到,老鄉幫我逃跑,他自己死了。我被迫跑到這偏遠的邊境地方,老哥,你說說,這天何時有個公道能給咱們老百姓?我也隻能到離天家遠的地方訴訴苦,不然我就活不成了。”

說到最後,久籍失聲痛哭。

餘尚嶽聽怔住了。

周邊一群人靜靜的,然而,有一個起頭,就有多人效法。他們在久籍的哭聲中義憤不已,紛紛仰頭灌了酒,把酒壺摔落地上,瓦碎音遮掩住痛苦的哭聲。水跡在桌上緩緩地淌,落地的瞬間,人聲沸騰,在他們這些人的心裡激起千丈浪。

餘尚嶽不知道說什麼好,榕州打仗,他也是諫言了的,也是因此被貶至此地的。

因著他父親,餘尚嶽得以逃過一命,可他妻兒不幸了。

餘尚嶽丈人是兩朝老臣,他也為被皇帝壓榨的工匠少卒仗義諫言,但他卻是那場無妄之災中首個被皇帝拉出去祭軍旗的重臣。

一場不義的屠殺在人世間殘忍進行,能說話的基本上都死了,餘下的基本上不想說話,甚至暗裡使勁拱火。

他想要效法當年的湛相,也是不能夠的。餘尚嶽又能怎麼辦呢?

他沉默。

“是,我兒子方纔十六歲,還未弱冠,被官府兵捉去送上戰場。他身嬌體弱的,自幼我就冇讓他這個早生兒受過什麼苦,可無道昏君送他去死,讓我怎麼接受?偏我是個跛子,軍隊不要,我兒連家書也寄不得,苦命!”

一個眉間有一道長疤的中年男人崩潰地哭了出來。

這一哭,倒叫在坐背井離鄉的所有人紛雜地道出了自己的事蹟。

見自己得逞,目的實現,我有些驕傲。煽風點火需要經驗,山鬼常常能夠看透人們的內心,他們心裡最渴求的,還是繁華空洞的皇城,他們希望的,也是無望的。

張久籍其實在去年就已經死了。年底,在他老父親被打死的地方撞了宮柱,以殉雙親。

所以,張久籍根本冇有機會被貶至此地,等候東山再起的時機。等待他的,是張家人的日落。

這周圍的人多少同運同命。

他家好人多,於是乎,認識他兄長的冒著殺頭的風險潛入獄中告知張久民這個訊息。

張久民絕望怨恨,不甘被昏君斬殺,於是乾脆在牢裡撞牆而死,一遍不成便昏頭再試。

他全了名節,也殉了親人。

這纔是大義凜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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