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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四章 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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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歲冬日,雪滿蒼穹。

今冬雪重,禁中更冷,琉璃瓦反著天光,不過半個時辰,便又積上了厚厚一層白毛。

內侍躡手躡腳地在閣外掃雪,瓊華閣是中樞議政之所,挨著政事堂,深夜也恐有重臣入閣議事,內侍不敢疏忽,隻能在掃雪間隙搓一搓自己被凍紅的手。

闔宮皆靜,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在寂冷禁中如倉皇雨打,聲聲催人。

內侍心下一緊,還不曾看清來人,隻認出前頭提燈的禦前女官,急忙低了頭,避到一旁。

女官已挑了簾子請來人進去了。

謝神筠冇睡,被掀簾時的冷雪撲到裙角,宮燈燭花一閃,當值的蘭台郎已踏著燭影入得殿內。

他來得遽然,隻著單衣,臉上被寒風吹得血色皆無。

“郡主——”殿內殿外皆是寂然,蘭台郎聲如堅冰,“慶州急遞,山……崩了。”

冷風纏在他尾音上,帶走了殿中的熱氣,頃刻就隻剩下了靜。

冰得人心裡發顫。

“慶州情況如何?受災百姓有多少,可有安置?”

謝神筠不曾抬頭,便有宮人捧著熱茶與熏爐到了蘭台郎跟前,又搬來圓杌請他坐下。蘭台郎手上稍暖,這纔開口:“塌的是礦山,慶州刺史已調兵去救,”他頓了一頓,道,“礦山坍塌時陸大人正在巡視,被埋在了下頭。”

謝神筠捏著摺子細細看過,目光在“陸庭梧”三字上凝了凝,冷淡道:“人死了嗎?”

蘭台郎微一恍神,謹慎地回:“還不曾有訊息傳來。”

礦山一塌,訊息便急遞迴長安,地動與山崩都是大事,如今正值大雪,天寒地凍,礦山周圍要疏散,受災百姓要安置,這些都是緊要的事。再有,被埋在下頭的陸庭梧如今生死不明,他可不是普通官員,那是太子妻弟、陸仆射的嫡子,要是他有個什麼閃失——

蘭台郎身上忽冷忽熱,已竭力鎮定。

謝神筠卻是真鎮定,她不疾不徐地合上摺子,語調冷淡,說:“大人辛苦,此事我已知曉。”

話音落下殿中便再度恢複冷寂,蘭台郎候了片刻,冇等到下文——她話裡半點不提要如何應對。

蘭台郎仍是垂首,那居高臨下投來的目光極冷極靜,冰得人半分想法都生不出來。

瑤華郡主執掌春台北司,隨侍聖人身側,行事素來以冷酷強硬、心思莫測著稱。

謝神筠不再開口,他便心知自己不能再留,告退之後便由女官引著退出閣外,待下得階前,竟情不自禁地側頭回望。

瓊華閣在太極宮北,是名副其實的大週中樞,雪下更顯高然,明亮光燦在夜中也有皎潔之輝。

自延熙八年起皇後拿過了批紅掌印之權,改設瓊華閣,至今已有十一年。

莫說文武百官,便連東宮也要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蘭台郎如今立在階下仰視這座龐然大物,同樣久久不能回神。

如今皇帝避世,太子未歸,臨著年節卻有山崩,朝堂亂象已顯。

宮人在一側輕聲催促:“大人——”

他這才倉促回頭,艱難笑了笑。

——

謝神筠移步去了後殿。

熏籠裡燒著寸長的銀炭,又往裡頭添了香,宮婢們挑燈掀簾,服侍皇後起身,動作放得很輕。

冬日乾燥,皇後睡醒時嗓子裡總有些乾,先接了熱帕敷臉醒神,又飲了一口蜜水潤嗓,她在安靜裡凝神聽著謝神筠的話。

宮燈被挑得更亮,謝神筠將來龍去脈仔細說給她聽。

“是天災還是**?”皇後輕輕撥弄湯匙,她戴珍珠撚絲鳳冠,珠光照出眼角細紋,開口時雍容鎮定。

“摺子裡不曾細說。”謝神筠道,“溫大人忙著救災,想來不曾查明。我看過江安六州的地方誌,近五十年六州都冇有地動記錄,相反,江安多礦,曆來是采礦重地,礦山裡麵多有傾塌,是常事。”

“若非天災就更要上心,”皇後說,“山崩得細查,百姓要安撫,溫嶺擔不了事,派下去的人得斟酌。”

“工部和禦史台都得沾邊,”謝神筠說,“工部是上官,隨行禦史行監察之職,這兩處都得派人。”

事情是該這樣辦,但裡麵也有難處。

皇後捏著細瓷碗,碗邊描金花紋綴上碎光,湯匙輕輕一碰,也不曾在邊緣磕出聲響。她搖頭:“年底考評,各部都忙,工部和禦史台未必撥的出人手。”

謝神筠沉默。話雖如此,皇後的真正意思卻不是這個。

東宮非皇後所出,皇帝病重,退居西苑,卻不是太子監國,政事都往瓊華閣去,禦史抨擊皇後牝雞司晨,便有言官參奏太子不事父君。

國本之爭無小事。

如今太子巡檢江南尚未歸京,眼見冬節將至,皇後竟半點冇有召他回來的意思,這幾日朝上暗流洶湧,都在上書催促及早召太子歸都,慶州山崩之事一出,裡頭又夾著個陸庭梧,皇後如今落在下風。

山崩可大可小,皇後不在乎陸庭梧的死活,她更關心這件事背後意味著什麼。

“不必派上官,品階高的未必能乾實事,如今重點在賑災,禦史也該同去,”謝神筠沉著開口,她受皇後教導,對朝中政事瞭然於心,“這是我擬出的人選,聖人可以看一看。”

她拿出一早便寫下的白宣。

謝神筠思慮周全,紙上幾人都是她精挑細選出來的,皇後接了白宣,目光忽地一凝。

墨痕已乾,皇後凝神細思,麵上瞧不出喜怒。

“就按你想的來,”片刻後,皇後提筆蘸墨,又添了兩人,說,“讓楊蕙擬詔吧。”

女官接了諭旨出去,皇後卻冇了睏意,謝神筠連夜趕去慶州,禦寒的衣物要帶足,宮人們都忙碌起來。

她由謝神筠攙著往殿外走了幾步,大雪落到簷下,天地皆白。

殿內燒著炭,寒氣都聚在外邊,謝神筠接了披風,聽皇後歎息一聲:“這樣大的雪。”

“瑞雪兆豐年。”謝神筠說,“是吉兆。”

“此時論吉凶,為時尚早。”皇後拂去謝神筠肩頭雪粒,“早去早回。”

——

他們這一趟走得匆忙,謝神筠動作很快,半夜裡便啟程了,阿煙打了個哈欠,還惦記著簷下的鸚鵡。

車架纔出長安,後方忽地一陣喧鬨。阿煙掀了簾子去看,便見後麵幾輛馬車都停了。

瞿星橋到了近前,隔著垂簾向謝神筠回稟:“郡主,雪落得太大,幾位大人的馬車都陷進了雪裡,一時走不了。”

謝神筠掀簾,深夜行路本就不易,他們纔出長安,前後俱是重重黑暗,惟見白雪遮天蓋地。

工部侍郎俞辛鴻從車上下來:“郡主,不好耽擱行程,不如你們先去,我們隨後趕上。”

謝神筠道:“幾位大人如不介意,便請和我同乘一車吧,正好,檢災救災的章程我也要與諸位大人商議。”

幾位大人對視一眼,俞辛鴻還有遲疑,顧忌到這是瑤華郡主,戶部主事顏炳卻一心早點趕赴慶州,接過謝神筠的話就掀袍上去了。

雪夜清寒,車中生了小爐溫起熱酒,車外大雪如傾,謝神筠攏著袖爐,看那火光漸生橘色,內外一時寂寂。

眾人圍坐,支起小桌,上放江安六州曆年存檔的文書,涉及礦山的部分都被找了出來,當中滾出一卷慶州地圖,礦山一片被畫上紅圈。

俞辛鴻點在圈中,說:“依著奏報中所言,此次山崩涉及周邊數個城鎮,不能輕忽。”

顏炳拿著慶州的魚鱗冊,補充道:“算上流動的匠戶,約莫有四百七十二戶人家,這些百姓要安置去旁地,後續礦場重建也要銀錢支出,”他蓋上地圖,在昏光中看住了俞辛鴻,先叫了苦,“江州去歲倉廩豐實,賑災糧可以從江州急調,但年底核賬,今年的開支還冇算清楚,戶部賬麵上冇錢,撥不出銀子來。”

俞辛鴻不依了:“慶州天災,現在可不止是工部和戶部的事,聖人頒了諭旨,要我等勉力為之,你處處推脫是個什麼道理?”

戶部兩位主事官都不在此次賑災之列,俞辛鴻好歹是個工部侍郎,顏炳卻隻是個六品主事,他原本就對戶部隻派了這麼個小吏出來頗有微詞,聞言更是不滿。

顏炳不卑不亢,道:“若是天災,朝廷賑災理所當然,但現在慶州是個什麼情形誰也說不清楚。”

戶部的人管銀錢,一分一厘都算得清楚,顏炳更是個記性好的,“過去五年,江安報上來的山崩大大小小共計三十餘次,大都是因為開采不慎,工部和地方監管不力,就該擔責。”

過往記錄崔之渙也看了,他是隨行的監察禦史,道:“慶州山崩如此之廣,依俞侍郎看來,若是因為開采不慎,會有如此大的範圍嗎?”

“就是因為不會。開采不當頂多就是礦點坍塌,範圍有限。”俞辛鴻壓著火氣,“現在不是細究山崩原因的時候,百姓要緊。”

崔之渙卻有不同看法:“依我看來才更要細究。”他點出被眾人有意無意忽略的一件事,“諸位彆忘了,現在還生死未卜的陸大人起初就是為了督查礦山去的。他一到慶州便發生了山崩,難免也太巧了些。”

他話裡提到陸庭梧,俞辛鴻和顏炳一時都不說話了,下意識地悄悄去看謝神筠的反應。

車中寬敞,內陳舒適。從車輦到內置小物俱是大內規製,臨行前皇後親送謝神筠至東華門外,點了禁軍統領瞿星橋護送。

就是這樣的疼愛,卻在年節關頭讓她冒雪出京,去到遠在千裡之外的慶州,隻因為礦山下頭壓著的是陸庭梧。

陸庭梧人活著是個燙手山芋,死了也是個禍害,隻有謝神筠身份與他相當,皇後派她去已然表明瞭態度。如今太子未歸,朝中皇後主事,在此事上她更要求穩,不能讓人拿住把柄。

再看如今在坐的幾人,除卻俞辛鴻是陸仆射的學生,其餘諸人或多或少都是由皇後提拔起來的。

驀地一聲清響,謝神筠擱了杯盞。

車內霎時一靜。

“諸位大人都是為國為民,不必爭執。”謝神筠側顏如浸霜雪,看不出喜怒,“賑災是要緊事,山崩當然也要細查,不急於這一時。”

她坐上首,並不輕易開口,但隻要出聲眾人便隻能俯首稱是。

爐上綠酒煮沸,隱有氣音,謝神筠吩咐婢子挨個分了一盞酒暖身。

車中氣氛稍緩,俞辛鴻按下焦躁,率先緩了語氣,道:“郡主不曾去過慶州吧?那邊臨著北境,比長安更冷,路也不好走。”

他話纔出口便覺失言,擔心會讓謝神筠以為他是綿裡藏針,生出芥蒂。

謝神筠麵色如常:“慶州不曾去過,倒是從前路過江安,聽說慶州繁華,皮影戲耍得很好。”

俞辛鴻想起了家中小女,也是最愛雜耍。塌的雖是礦山,但山崩之下,不知會有多少人流離失所。

“是了,”他歎口氣,想起慶州的繁華,又擔憂如今境況,“唉,也不知慶州現在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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