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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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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該肅穆的京城今日熱鬨非常,橙紅燈籠高掛。夏夜微風穿堂而過,白日時下過一場小雨,露珠在枝葉尾端盤旋,與氣氛不相融合的澀冷氣息讓人清醒。

今日舉辦宮宴,柳決坐在皇家轎攆上前往。底下軟皮的質感很好,她出宮後便許久未再體驗過這般。

柳決拉開馬車簾子,不少太監宮女匆匆而過,有些生麵孔膽子大,敢朝轎攆上掃一眼。舊麵孔見狀也看去,在看清來人後趕忙低頭,掩飾驚異的麵容。

她聽見路過宮女的竊竊私語。

“這是哪位大人?氣質與打扮倒看不出是哪家高門小姐,後頭還跟了幾輛馬車。”

“快走罷,莫看了。”

柳決並不在乎他們的目光,抬起簾子的手垂下去。

“柳大夫,到淩霄園了。”

柳決和一同乘車的同僚下車,腳落在實地時,才感覺從黃粱一夢中堪堪複醒。

這已然不是梁國皇宮,如今,該稱作大陵皇宮。除開淩霄園,倒是未改名稱。

婆子清點完人數後便來帶路。

柳決往後掃了一眼,醫館一同共事的同僚都在身後,有些性子熱騰的,還會好奇打量這座宮殿。

她規規矩矩地低著頭,步子走得略快。畢竟這裡的一瓦一磚,她都熟絡至極。

“懸世堂的大夫,應該懂宮裡頭的規矩吧?”帶路的婆子停在園林中的禦膳房門口,各個大夫見此話,皆回答:“自然。”

婆子的視線落在垂目的柳決身上,見她姿態得體,行禮規矩也不出錯,似初春海棠般,神色淡淡卻叫人覺得謙遜,倒比尋常大夫從容自得得多,心裡油然而生幾分好感。

懸世堂是京城最大的皇商,負責醫藥,是除開太醫院外的另一層保障,隻招收女子,並在揚州、江陵多地都有鋪子。這次聖上舉辦宴會,便是請她們來祕製補體佳釀。

婆子走了,柳決和同行的大夫走進去,她輕車熟路地將禦膳房的燈都點起。

“怎麼除了我們都冇人啊?”同僚看著略顯孤寂的禦膳房抱怨道。

柳決掀開鍋,熟絡地點起火燒水解釋:“殷掌櫃說此藥方補體,用作壓軸佳肴再合適不過,但需以特殊手法熬製,莫要讓外人知曉。自然不會有人來廚房盯梢。”

“快熬吧,宴會還有一時辰便要舉行了,婆子命我們熬完酒釀交給宮女送去。”年長些的婦女催促著她們。

柳決理清思緒,取蓮子、杏仁、當歸溫水下鍋,為驅藥味,她又加了桂花,再放入酒釀。

熱氣升騰,熏得人暖和,柳決盯著麵前甜膩的酒釀,冷不丁聽到旁人的議論:“說來,這次的宴會真是聲勢浩大,熱鬨非凡,居然要我們籌備如此多的酒釀。”

“可不是,都攻下一座國了,這次宴會再怎麼鬨騰慶祝都不為過。”

講話的那位大夫攪動著鍋中甜釀,漫不經心繼續道:“前朝舊帝重用的那位蕭將軍,便是此次攻國戰臥底策反的首領,但他的妻子居然是前朝霽華公主。”

“將軍有功,被新帝親封為當朝驃騎大將軍,今晚的宴會上他自然在。”

柳決抿了抿唇,眼底驚慌失措一瞬而過。

酒釀翻滾,亦如她的心跳。

再次回到這座皇宮,她闊彆已久的地方,地方煥然一新,唯有故人依舊。

她原以為早已釋懷了,但心底仍有絲絲酸澀,順著空氣緊緊扣進脈搏,如水紋般盪漾開,漣漪陣陣。

忽地,火熄滅了,柳決下意識低頭看去。

一隻手伸過來在她眼前晃了兩下:“柳決,你這鍋再熬就糊了。”

柳決回過神,聞言感謝,拿起一旁的瓷碗,將鍋中色澤漂亮的酒釀裝起來,手指間灼熱的溫度她已習慣。

“裝好了吧?宮女們在等著了。”有人又喚了一聲柳決,她加快手上動作,走出禦膳房。

長廊比悶熱的禦膳房涼快不少,宮女們端著玉盤準備將酒釀送去。柳決小心端著瓷碗,正準備放上玉盤時,那端著玉盤的手忽地晃了下。

“啪嗒。”瓷碗落地,瓷片與酒釀混合。柳決隻感覺手上一陣劇痛,低頭一看,白皙的手背紅了大片。

柳決不可置信地抬頭,對上那宮女嗔怪的眼神。

她不認識此人。

“柳決,你怎麼做事的。這酒釀都是按藥材份量熬製,少一份都補不起。”年長的大夫皺著眉訓斥道。

“如今來宴會的都是宮中顯赫世家,缺斤少兩,這不是拂了王公貴族的麵子嗎?”

腳步聲逼近,又有人替她說話:“蕭將軍,這柳大夫是初來宮中,不懂規矩,還望您…”

嘈雜聲中,柳決隻感覺心臟砰砰。涼風又吹來了,擦過髮絲,輕撫麵頰,她的後背一陣僵硬。

方纔同她對視的宮女避著往後退開幾步。她垂著眼睫,連呼吸都停頓,卻被高大的陰影籠罩。中藥香囊散發清淡的苦味,悄然撬入她的味覺。

陳皮、霍香、艾草…這是西北邊關戰士常攜帶的驅寒香囊。

柳決不敢抬頭看,隻能見他白皙如月色的脖梗,和那微微凸起包裹在肌膚下的骨骼。

暗紅的麵料上用金絲繡著祥雲花紋,如隱匿在暗處的刀鋒,隨著主人動作出鞘映光。

手腕處的護腕用棕色的皮質的材料製作而成,不顯絲毫攻擊性,反倒將他小臂的形狀勾勒出來,略微有壓迫之感。

“既然是無心之過,那便不必責罰了。大可說我久居邊關,吃不慣這些,吩咐你們不備我的份。”蕭昧發話,隨後輕輕問道,“你是懸世堂的柳決?”

柳決被迫抬起頭來,見他眉頭微微一簇,眼神帶有不容抗拒的底色,一身從邊關留下的肅殺之氣。

她身子一顫,以做小伏低的姿態行禮:“是。多謝將軍方纔解圍。”

“抱歉。還請將軍不要因此事另尋高就。我們醫館遠近聞名,雖柳大夫今夜對您多加冒犯,但她的醫術的確是我們醫館最好的。”同僚們有些擔憂地看著麵色算不上好的柳決。

“既已定下,自然不會輕易更改。期待與柳大夫的合作。”蕭昧淡淡掃過一眼,轉身跨步離去。

柳決霎時鬆了口氣。

還好,他冇有認出來她。

*

柳決匆匆拿涼水過了一遍傷口,估摸著今夜回醫館再包紮下。掌櫃並未前來,但與掌櫃交好的貴族了宴請醫館眾人,她帶著冰涼氣息隨同僚宴席落座。

柳決不習慣宴席這樣鑼鼓喧天的氛圍,便坐在角落裡安靜觀賞。

一輪龍獅燈影招搖而過,二輪歌舞昇平風姿綽約,三輪賦詩彈琴頌武士英勇。

第三輪,自然是誇讚蕭昧的。

“此次宴會,蕭將軍作為功臣,可有什麼要獎賞的?”皇帝開口,全場肅靜下來,目光都落在蕭昧身上。

蕭昧微微頷首:“已晉職位,蕭某並無其餘所求。陵國百姓安居樂業,便是武將衷心所在。”

皇帝輕敲酒盞,示意宮人倒酒:“當初將軍臥底梁國,為梁國背水一戰,隻為取得信任。”

“不料一日梁國欲攻陵國城池,將軍不願將刀相向同胞,便親自劃傷筋脈,稱病而退。”

“如此膽量,衷心所在之話,真切是肺腑之意。”他拿起酒盞。蕭昧將動作看在眼裡,先一步一飲而儘,把酒盞倒扣在桌。

時卿公主笑眼盈盈地看向蕭昧:“說來,將軍當時為計,還委身求娶了前朝的霽華公主?”

柳決淡淡地觀望著,在聽到“霽華公主”四字時,手不自覺地蜷緊。

自從梁國被陵國攻下後,新皇便將宮殿劃分爲皇家偏殿,再將原先的首都遷至此處,京城改名陵上。

當今新帝的胞妹時卿公主住的地方,便是原先她居住的宮殿。

柳決心知時卿公主這是有意刁難蕭昧,雖不知緣由,但蕭昧若是對這位曾經的髮妻無意,便容易被扣上薄情之名。

若是有意憐惜,便是共情前朝餘孽。

“雖隻是名義夫妻,又是前朝公主,但終歸禮成。至於如何處置定憑聖心民心。”蕭昧輕巧地避開話頭,又承認了公主所問。

聽到此話,柳決心底冇多大感觸。

蕭昧的話題結束了,王公貴族們又開始新一輪的吹噓,柳決覺得無趣,待到宴會結束,才放鬆下來。

她剛隨著人流,準備走出園林時,就被狠狠揪住了衣角,拉入林中。

荷葉的香氣縈繞,月影婆娑落在她的身上,枝葉被踩碎的聲音清脆。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那股中藥味道,脫離了宴席,在此刻便被放大了無數倍,濃墨重彩地留了痕跡。

“霽華,你怎麼還敢回來?”她一轉頭,聽清宮女驚異又極力壓製的嗓音。

正是方纔令她碎了瓷碗的那宮女。

“你——”柳決剛要說話,又被外頭的動靜嚇了一跳。

她聽到她的名字——“柳決呢?”同行的人見柳決不在,便往附近掃了幾眼。

……

揪著柳決衣袖的手陡然鬆開。

柳決急忙跑回宮道上同僚們的身邊:“我在這。”

“你方纔做什麼去了?這樣匆忙。”與她交好的同僚挽上她的手臂。

柳決壓下悸動,輕撫胸腔搖了搖頭,扭頭看一眼黑漆漆的園林,深怕自己方纔再跑慢些,就要重新被拉回深宮。

同行之人依然在討論著蕭昧與那位公主:“常聽聞蕭將軍鬆柏操,今日一見的確如此。就是可惜這霽華公主,光有好夫婿,卻無個好命運。”

她們見柳決過來,便問:“柳大夫,你如何看?”

柳決側頭不語。

這話,她答不上來。

昔日,她還不是柳大夫,而是舊帝那金枝玉葉的女兒——霽華公主。

那時,蕭昧也並非臥底數年,如今一場勝仗打下梁國的首領將軍,而是她霽華的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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