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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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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敬安好好的班師回朝,怎麼就不好了?”

淩歭的腳步快得嚇人,宋衷在後麵磕磕絆絆的跟著,聽他的話聽得不真切,但大概知道他在問什麼。

“當日奏摺呈上,朝廷也隻知道承王殿下大勝,即將歸來。”宋衷語速極快,“兵部並無任何旁的訊息,殿下,那日我正當差,也確實未收到什麼訊息。”

淩歭閉目,仿若被雨淋得有些頭疼。宋衷眼疾手快地撐開傘,替淩歭擋住了雨,可淩歭走得實在太快了,他隻能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勢跟在其身後。

“那他就是刻意隱瞞……”

淩歭說著說著,突然就停下了話頭,也停下了腳步,宋衷跟著他停下,抬頭一看,才發現,原是已經到了鑾鳳宮的正殿門前。

正殿內跑出來一個穿著周正的女官,那女官是皇後身邊的人,也是看著淩歭自小長大的,自當是認識他,見他來了趕忙上前兩步行了禮。

“永昌王殿下,快進去看看吧,承王殿下和娘娘一直在等您來。”

“宣敬安怎麼了?”

女官瞪大眼欲言又止,想是覺得淩歭直呼承王的名諱不好。但看淩歭一身濕漉漉的雨,毫無郡王的體麵,可想而知這危機的時刻淩歭是急匆匆跑過來的,口不擇言也正常,便冇多糾結,快步領他進了內殿。

“殿下有所不知,承王殿下自回來起便流血不止,更是站都站不住,雖說現下血止住了,命也保住了,但他掛念您,說什麼都不肯歇下,硬是要見您一麵才行。”

“站不住?”

淩歭敏感地捕捉到了這個詞。

女官走到內殿前,抻出一臂做了個請的手勢:“您……您還是自己看看吧。”

淩歭也不磨蹭,踏過內殿的門檻走了進去。

未見其人,淩歭已經聞到了一股難言的血腥味。女官所言不虛,雖然淩歭不通傷病之術,但也通曉常識,血腥濃重定是有人流了許多的血,他知道這是方纔經曆過一場生死惡戰的意思。

殿內有些狼狽,到處都是裝滿血水的盆,幾個宮女急匆匆地端著盆出去倒掉,隻顧的上對淩歭一福身,個個神色緊張不敢耽擱差事,看來皇後已經發過一番火了。

淩歭跨過地上的狼藉,越過隔開內殿內外的屏風。

看到躺在榻上的人時,淩歭霎時愣住了。他從未見那人如此狼狽過。從前哪怕是沙場之處铩羽而歸,也隻是皺皺眉而已。他心口竟有些微微作痛,在抬頭看到皇後憔悴的神情時更甚。

“阿歭,你來了。”

皇後聲音沙啞,重疊著宣敬安早已乾涸的嗓音,聽起來淒慘異常。

淩歭飛也似地跑近了榻邊,一個冇看準,被地上的盆子絆了一跤,膝蓋磕在了榻角,可他顧不上這些小痛。

宣敬安的的情況,著實說不上好。他那一身朝服滿是血漬,衣物粘連傷口,看起來駭人的很,精通外傷的太醫未至,因此冇人敢處理。

最嚴重的,當屬宣敬安的那雙腿,嚴重處已然見骨,不知被什麼東西所傷能傷情至此,但顯然,傷他之人是衝著廢掉宣敬安的一雙腿去的。

“你,你怎麼……你的腿怎麼了?”淩歭言語支吾,雙手顫抖著靠近那雙血肉模糊的腿,但又不敢貼上去,“這便是你應允我的完璧歸來…?”

宣敬安的臉上幾乎冇有血色,也冇什麼力氣說話了。他眼神中帶著一絲哀求,雙手顫顫巍巍地挪到淩歭的廣袖邊,揪起一角,像是撒嬌的小孩一般,懇求著望著淩歭。

“阿歭,我已修書稟報父皇……求父皇將三妹妹賜婚與你,也算是……算是我的賠罪了。”

“安兒……”

皇後緊蹙眉頭,帶著有些於心不忍的神情,輕輕擦拭著自己兒子額頭的汗。

淩歭耐著性子聽宣敬安那幾乎如蚊鳴般的低語,冇想到竟聽到這樣一番黑心肝的話。他當即怒而站起,氣得轉過身,兀自壓抑了一會兒怒氣,卻發現實在是氣極了,無從壓抑,遂又轉回來指著宣敬安大罵。

“誰要你這樣的賠罪!?你做了錯事,拿你妹妹賠罪,你也好意思親口跟我說?”

“阿歭……”皇後夾在他們二人中間,有些不明所以的侷促,她慌忙起身,拉住淩歭的手,語重心長地勸道,“是我,是我應下的。我知你二人情同手足,此番太醫說,敬安日後怕是再無站起來的可能……三公主亦是我親生,其實我早有此意,不如……”

淩歭緘默半晌,有些頭疼地閉上眼。

情同手足……

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宣敬安。

“娘娘。”淩歭儘力讓自己聽起來冷靜了些,“兒臣還有些話,想對承王殿下說,天色已晚,您鳳體不得有恙,不如先回寢宮歇息吧。”

“那……”

皇後欲言又止,知道這是想讓他們二人獨處的意思,眼看這殿中還有許多的宮人,宣敬安和淩歭都是體麪人,應當不會當著下人的麵吵起來,她這才略微鬆口,叫女官扶她回寢宮。

“也罷,那本宮先回去了。”

淩歭半跪,恭送皇後離開。

皇後已年過不惑,她的身影看起來,竟已有些倉促了。也是,誰也不會想到,一國之母為陛下生兒育女,善待後宮,卻會落得這樣長子殘廢的下場。

淩歭緩緩起身,隻覺得眼前冒著金星,他有些頭暈。這一整日的大喜大悲,讓他也有些疲倦了,自他幼時家逢大難,他已許久冇有過這樣力不從心的時候了。

可淩歭還未來得及轉身,撐起精神找宣敬安算賬,就聽身後撲通一聲。

他大驚,趕忙回頭,果然看到宣敬安摔在榻下,眉頭緊蹙,額頭滿是冷汗,在忍受著巨大的疼痛。

“宣敬安!”他氣極了,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居然把宣敬安半抱了起來,硬是連拖帶拽地把人放回了榻上,“你到底在作什麼死?”

“阿歭。”宣敬安咳嗽兩聲,顫抖著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腿,“我此生,怕是隻能如此了,你都不願給我一個好臉嗎?”

淩歭聽聞,氣極反笑:“當初我求你不要趕赴南蠻,你可曾聽勸?你應允我乘勝歸來,叫我瞧著你擲果盈車的模樣,在哪裡?”

“沙場本就九死一生,我如今人命尚在,已然萬幸……”

“好啊,那你那日在城門口,答應此番歸來就與我長相守,然後呢?!”淩歭倏地揪住了宣敬安的衣領,壓抑地低聲嘶吼,“然後你就去求了陛下恩典,犧牲你妹妹的一輩子,來換你違背諾言的心安?宣敬安,你真是個十惡不赦的小人。”

宣敬安半張著嘴,想說什麼,但半晌垂下眼,想來是無顏再辯解一句。

他從小到大,從未見過淩歭這樣咄咄逼人的一麵。淩歭未來得及褪下的被雨浸濕透的華服,襯得那血紅的眼眸更加的可怖,他整個人像一隻即將吞天滅地的凶獸,此刻若是掐著宣敬安的脖子質問,宣敬安也不驚訝。

他知道淩歭這回真的生他的氣了。

淩歭從來冇有生過氣,他差點就以為,淩歭這人本就不會生氣了。

“我從前,縱容你,襄助於你,每每聽命於你,都是因為在乎你……”淩歭滾了滾喉嚨,伸手抖開了宣敬安想要求和而伸過來的手,“可既然隻是襄王有意,你寧可將自己的親妹妹雙手奉上,那好……我會去向陛下請旨,不會耽誤阿雲妹妹,可我們二人,也不必再相見了。”

“阿歭!你等等!阿歭!淩歭!”

淩歭不顧宣敬安那不避身份的嘶喊,甩手快步走出了宮殿。

這條路,是他這輩子走過最長的路。

從鑾鳳宮的內殿走到正殿大門口,分明隻有七十七步,可他卻用儘了自己的力氣。走到宮門口的那一刻,他發覺,自己連哭的力氣都冇有了。

他差點以為,自己這輩子,就要在今天,了結在這鑾鳳宮了。

宋衷佇立在宮門口,他不便進入,隻是拎著傘,默默地看著淩歭一步一步地走出來。在淩歭快要倒下的那一刻,他眼疾手快地上前,托住了淩歭的身子。

可憐他的小殿下,自小無父無母,好不容易來到宮中,以為有好日子過了,卻又要體會遍那人生三苦。

怨憎會,愛彆離,求不得……

那承王殿下,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憑什麼以為自己可以這樣玩弄彆人的人生?

可憐淩歭,今年也纔剛及二十一歲。

“殿下,我扶您回府吧。”

宋衷的聲音有些顫抖,不知是因為久在雨中站立著了寒,還是心疼淩歭如今這副慘不忍睹的模樣。

“好。”

宋衷聽到淩歭沙啞的嗓音,心肝顫了一下。

淩歭哪裡有這樣狼狽過,如今這副模樣,被宮人全部看在眼裡,明天指不定被傳成什麼樣。他不知承王究竟怎麼了,可淩歭纔是他的主子,他見不得彆人這樣糟蹋他所效忠的人。

車馬早已備在鐘樓前,淩歭已經冇什麼精神了,宋衷夥著車伕一起,把淩歭扶上了車。他從趕來的不知名的小太監手裡接過一個湯婆子,隨後自己也閃身鑽進了馬車內。

淩歭渾身燙的嚇人,大抵是先頭淋了雨,又在鑾鳳宮中被承王氣了個好歹,身子骨受不住了。淩歭的身體本就不算好,他少年時因為心脈脆弱纔沒有同承王一起習武,若是平日裡還好,可是若身子和心性一同受挫,淩歭根本承受不來。

“宋衷。”

淩歭迷迷糊糊的,抱著湯婆子,呢喃了一聲。

“殿下,我在。”

“在我書房的桌上,是不是放著一個玉製的花樽?”

“是,殿下,您還惦記著那承王的鬼話……!”

冇等宋衷抱怨完,淩歭突然開口。

“扔掉吧。”

宋衷聞言,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

那花樽,是淩歭出宮那日,恭賀建府之喜時,承王送的。也是那日,承王竟不顧禮儀規矩,在永昌王府留宿了一夜。從那以後,淩歭對承王便是百般的順從,可他是淩歭的身邊人,自然能看到,外人看不到的他們二人不同尋常的親密。

此事駭人聽聞,宋衷一直守口如瓶。可他也不是冇勸過淩歭,那承王是皇帝最寵愛的皇子,還是嫡子長子,以後大概是要繼承江山的。冇有人會不愛江山愛美人,承王的心,不會隻給淩歭一個人。

淩歭從未聽過勸。

可今日,他竟主動說,要把那花樽丟掉。

“殿下,在鑾鳳宮……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淩歭撐著神智睜開眼,看到宋衷那緊張的模樣,他居然有心情笑了出聲。

“宣敬安背叛我,也無緣大位了,他的腿廢了。”

馬車外,青石板路,又傳來了滴滴答答的雨聲。這倒黴的雨居然下個冇完,在這樣倒黴的天,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都壓在了淩歭的身上,讓他被悶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宋衷心疼地望著淩歭,欲言又止,他知道淩歭的話還冇說完,在等著淩歭把話說下去。

淩歭清了清嗓子,淡淡地歎了口氣。

“人各有命,報應不爽,我和他,此生不會再相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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